師．生活

沙循號


念中學的日子，就像困在摩天輪裏，四周的景致絲毫不變，總有啃不完的課文，排山倒海的功課和測考，以及許多(當時認為)陳腐的規條。每天都在吵吵鬧鬧地過活，或費盡心神「參考」別人的功課和答案，或發掘新玩意和美食，或以戲弄老師和同學為樂，更曾因躲避測驗默書而「出走」；或許，當時是想逃離這座摩天輪，一嘗跳樓機的離心和速度。


到中五放榜那天才驀然發現，原來自己一直都不解摩天輪那溫柔的速度。我考取的分數，雖然符合原校重讀的資格，但因為之前被記一個缺點(已忘記闖了甚麼禍，大概是被領袖生記下三張白紙而換來的)……
終於，真的要隻身上路，步出這摩天輪了……


放榜後的個多星期，幾經轉折及屢遭白眼，才僥倖找到願意「收留」我重讀的中學。重讀的生活，漫長苦澀，孤寂難奈。原來偌大的校園，比不上狹小的沙循；同區長大的同學卻比不上沙循的親切樸實；滿口北京語、嚴而少恩的老師更是難以接近。屢次想過放棄，但一想到家人、老師和同學默默的扶持，一想到要重返沙循念預科，便「強迫」自己要再次站起來。挫折，不但真箇使一個人重整生命，同時亦突顯那個摩天輪原來滿載的幸福。在苦讀的時刻，難忘收到一張寫上：「相信你中文該坐B望A吧！繼續努力，願你重返沙循升中六，等你。 許老師1997年5月9日」的名信片、戴振權老師和梁惠玲老師「接放學」的愛心計劃及從星加坡寄來密密麻麻的文字，還有梁可盈的「越洋」支持、莫梓葦的雞精等等。因為他們，最終還是苟延殘喘的完成「任務」。


一年痛苦的重讀生涯已告一段落，很快又到放榜天。一班在沙循認識的同學，一行九人，老早就跑到學校陪伴我取成績。「二十四分？奇蹟呀！」你們把我的成績單搶過去，興奮莫名地叫喊。不消兩秒，你們又拔腿而跑，沒有人說過要跑到哪，但大家彷彿都很清楚要跑到那裏，我則一直緊隨著你們，那種滋味，至今仍難以言全。只是我清楚記得，重返母校註冊那刻，台下有你們的歡呼和媽媽暗暗淌下不止的淚。我是否真的在一夜間長大了？是否真正從失敗中爬起來？坦白說，不知道，直至現在，我還沒有理解生活的底蘊。唯一肯定的是，至今我仍銘記著成長路上的支持。


師生可以相互影響一輩子。沒想到十載之後，我還是感激盧太的忍耐；惦念著胡鍾麗麗老師在周記上灑滿嫣紅的墨水；想起沒有梁劉乃怡老師和梁羅潔雅老師，我不會愛上地理和世史；難忘戴偉森老師在早會上的分享，令我在人群中偷泣；懷念張佩文老師活潑有趣的教學；楊嘉麗娜老師和黃作賢老師曾跟我們分擔摯友離世的悲傷；銘記鄧世昌老師每次在我們「榮獲」「個位佳績」後在後樓梯的訓話和無奈；不忘余黎淑儀老師曾在禮堂門口捉緊我的手為我禱告；牽掛阮潔冰老師那時常跟我們浩浩蕩蕩的走到「街場」踢足球和那種亦師亦友的對話方式；依然保存霍玉萍老師在我們「文學人」苦讀時寄到家中的手繪書簽，同時牢記著她曾為我逃學一事而傷心及跟我們談及「情理兼備」的人生道理；惦記許文忠老師在我們偷取醫療室雪櫃裏的飲品後，會暗暗替我們付錢。中學時代要是沒有他的關顧，我想我一早就垮下來了……以上種種(其實，還有許多)，證明了我當年誓要返回「沙循」念預科的決定是沒錯的。摩天輪之旅，教人細味無窮、一再動心！因為，這裏有數不盡的愛。


現在，我每天都(希望)秉持著沙循老師的態度，去對待我的學生。面對著眼前的反叛、冒犯與自棄，終於明瞭，要當一位「好」老師是何許困難。每次跟學生分享那次跌倒的經歷，遺憾雖未真正深談，卻每每想起摩天輪裏傾盡肺腑的師恩和情誼；反思自己動輒以「派糖果」等「即食」方式去「愛」學生，令我啟悟到這種情況在那恒古不朽的摩天輪裏是少見的，那裏滿溢的是----------非物質、持久和深刻的訓勉與關顧，但箇中道理，又豈是年少輕狂時能一一意會？


願「沙循的愛」，薪火相傳！


二零零八年．會考放榜天重寫